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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天,一些老蜂会自然死亡,蜜蜂的数量有所下降,剩下的蜜蜂很难采到蜜,以人工投喂的花粉为食,也进入休整期。刘飞和蜜蜂一同进入“假期”,但他仍有事情要做:给蜜蜂投喂花粉、给旧的蜂巢框消毒、提前用药杀螨。在家里舒舒服服地过个好年,待至开春,他又将再一次启程。
抛开人力不谈,占养蜂成本大头的主要有两样:转场的租车费和采蜜地的场地费。刘飞一年需要转六七个地方,租车费大概两万。有的蜂场需要缴纳场地费,费用从五六百到两三千不等,有的蜂场只需要给场地主送一些蜂蜜。养蜂的工具和器械支出、冬季的饲料费,这些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。一年结束,成本能达五到六万。
那是2019年。那一年,蜂蜜的市场很好,不管是零售还是卖给收购商,都能卖出不错的价格,那也是刘飞唯一对养蜂的收益感到满意的一年。
在第134个国际劳动节来临之际,澎湃新闻采访了这位养蜂的劳动者。刘飞对澎湃新闻(www.thepaper.cn)表示,几年过去了,被蜜蜂蜇咬已是家常便饭,这一百多箱蜜蜂成为他生活的全部。
十年前,一家生鲜平台正在全国扩张。据刘飞说,他专职养蜂前的最后一份工作,是在这家生鲜平台做水产养殖员。在上海进行了两个月的培训后,刘飞成了这家生鲜平台驻成都的员工。
一百二十多个蜂箱,每箱里有四到八张蜂巢框,根据季节的不同,一张蜂巢框上能“住”三千到七千只蜜蜂。这便是刘飞的“全部家当”。
这份工作薪资不低,公司前景也不错,但并不轻松。店里派遣的工作并不仅仅局限于水产养殖,他常常像个陀螺一样,在上货、销售、收银几个工种之间来回转。防水靴和防寒服抵挡不了水产池的冷水和冷冻车的冷气,刘飞常常冻得双唇发紫,在暖气下吹半天还冷得直哆嗦。工作一年半后,他查出了严重的风湿病。
利记注册平台在城市的喧嚣中,刘飞偶然与一窝野蜂邂逅。六年过去了,他的“甜蜜事业”已经从最初的一箱野蜂繁衍成一百多箱蜜蜂,累计数万只蜜蜂成为刘飞“甜蜜的负担”,也让他踏上追逐花期的养蜂征程。
蜂蜜的市价对收入的影响是巨大的。零售价格往往与各地的蜂蜜市场价保持一致,不同地区行情不同,不同种类的花蜜品质有差异,售价也不同,每斤的价格从二十到一百多不等。刘飞几次强调“我的零售卖得不好”,他的蜂蜜零售收入相对稳定,每年在一万元上下浮动。
近几年,许多养蜂人纷纷放弃养蜂,刘飞也考虑过转行,但想到自己的养蜂技术和销售渠道逐渐成熟,每年转场的路线也已轻车熟路,又有点不舍,“做其他的还不一定能做得这么好”。他也考虑过做自媒体或者是运营电商平台,但思前想后,还是觉得互联网的赛道过于拥挤,自己难以占据一席之地。“不管是不是同行都在做这个,竞争压力太大,自己干成本也高,肯定比不过专业的团队。”
疫情对蜂农的影响是巨大的。2022年9月,刘飞在甘肃放蜂,当地发生疫情,一夜之间,出城的路全都封死了。蜂蜜卖不出去,外商也进不来。更要命的是,恰逢蜜源结束又无法转场,大批蜜蜂活活饿死,刘飞只能看着蜜蜂的尸体干着急。
他顿了顿,再开口时,话里又充满希望:“现在坚持下来,至少在这个行业多做几年,转场的路线、养殖管理技术、销售渠道都只会不断进步。现在路不好走,你慢慢走、慢慢修,它可能就变宽了。这是过程。”
对一个养蜂人来说,被蜜蜂蜇得生疼是习以为常的事。蜜蜂蜇人不挑地方,蜇在眼皮上,刘飞的眼睛就肿的睁不开,蜇在嘴唇上,便肿成“香肠嘴”。每个人体质不同,对蜂毒的反应也有所不同。最开始,刘飞被蜇后还会长又红又肿的包,他便在田里找来一些芋头叶或魔芋叶,用弱碱性的叶汁中和酸性的蜂毒。现在,刘飞身体似乎已经有了某种抗体,被蜇后只会感到痛但不再长包,他也不再做特殊处理。
运气不错时,刘飞碰巧能够在蜂场附近找到一个大院坝或者一间空房子,用来搁置蜂箱。多数时候没有这样的条件,他便在蜂场旁搭上一个防风防雨的帐篷。帐篷占地十多平方米,放上基本生活用品、太阳能充电器、液化气和液化气炉,这便是临时的家。刘飞不喜欢吃泡面,闲暇时会到附近买菜,做上一顿热腾腾的饭,忙的时候就用提前买好的馒头随便应付两口。每每刮风下雨,帐篷便呼呼地响,路边大车开过的轰鸣声也常常吵得他睡不着。
从那年开始,蜂蜜的收购价便不到原来的一半。“据我了解,全国普遍都是这种情况,只有极少数零售做得好的养蜂人还能勉强盈利。”各地的养蜂朋友们每每碰头,必然会抱怨“产量不好,价格又低,赚不到两个子儿”。
据《中国畜牧杂志》报道,我国蜂蜜年产量常年稳居世界首位,这背后,是超过300万名养蜂户和1200万群蜜蜂的辛勤劳作。每年,刘飞遵循自然规律迁徙蜂群,依据季节更迭辗转各地,从四川老家的油菜花海起步,踏上陕西洋槐盛开之地。面对蜜蜂养殖的艰辛与未知,他边养边学,不断探索蜜蜂繁育、疾病防治等专业技能,在2019年迎来了养蜂事业的第一个丰收年。
中国境内,主要的蜂种有西蜂和中蜂之分。刘飞饲养的是意大利蜂,这是西蜂的一种,比较适合专职饲养。相较于中蜂,也就是百姓口中的“土蜂”,意蜂个头更大,产蜜也更多,但同时能量消耗也更多更快,需要养蜂人追逐花期、及时转场。
春节过后,随着天气回暖,油菜花渐开,熬过寒冬的蜜蜂们也开始繁殖。蜂箱是专用的意标箱,这是一个内空间长48.5厘米、宽37厘米、高27厘米的箱子,其中竖插入蜂巢框。蜂巢框厚2厘米,上面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成千上万个大小相同的六边形网格,蜜蜂在上面产卵育卵、生活生产。刘飞需要每天打开蜂箱查看情况,及时补充蜂巢框,以防蜂群发展导致蜂巢框过于拥挤。
长期的室外劳作让刘飞皮肤黝黑,体形健壮匀称。他的脸上总是挂着温和老实的笑容——就像教材插图上画的“标准的农民”那样。谈到前景,刘飞脸上的笑容并未消失,只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:“每个行业都有好的时候,特别是搞养殖。养猪、养牛、养羊,都是有周期性的,可能这两年行情好,过两年行情又差,但不能因为这两年市场不好就不做了。”
刘飞思虑良久,最后决定辞职。“水产养殖不是长久之计,还是身体健康比较重要。”五月份,刘飞辞职。辞职前后,他新买进了近100箱蜜蜂,带上一共136箱,踏上了前往陕西的路,那里还开着洋槐,足够小家伙们吃上一阵。
对于刘飞来说,养蜂还有一个好处——不管走到哪儿,当地都正是风景最好的时候。“好多人羡慕我呢,说我能一边旅游一边赚钱。”刘飞笑道,“其实对于我来说,这就是一个职业,谈不上什么安不安逸。”
蜂蜜的年产量往往难以预料,蜜源地的天气状况、花开的情况、蜂群的数量都会导致产量的波动。根据吉林省养蜂科学研究所王琦等学者在2023年发表的研究,2016年,我国蜂蜜年产量突破55万吨,但从2018年开始骤降,随后几年,蜂蜜年产量都维持在45万吨上下。据《蜂业科技》报道,2022年我国蜂蜜产量46.19万吨,仍未回到2016、2017年的水平。
和任何一个农业部门相同,养蜂的学问很深,涉及蜜蜂的选育、蜂王的培育、蜂病的预防和救治等技术,刘飞边养边学。忙的时候,他天亮便起,开始整理蜂箱、检查蜜蜂的状态,一直忙到天黑,蜜蜂逐渐回巢。晚上得空,他便干些杂活,做蜂框、熬蜂蜡。
每年春节前后到3月底,刘飞在四川老家繁殖蜜蜂,同时舒舒服服地过个年。三月,四川的油菜花渐开,刘飞把蜜蜂们带到油菜花地,蜜蜂飞去采蜜,他便在金灿灿的菜地旁搭上一个小帐篷,捣鼓捣鼓器械,看两眼手机,偶尔抬头赏赏风景,一天也就过去了。这段时间,蜜蜂采回的蜜大多数都用于繁殖,仅有少部分的蜜能够收取,用于零售。
对于刘飞来说,蜜蜂成了宠物般的存在。不耗精力的照料竟换来了更多蜂群——蜜蜂慢慢繁育,刘飞帮助它们分蜂,过了几年,竟然由最初的一箱野蜂发展成了三十多箱,出租房的几个阳台上满满当当塞的全是蜂箱。熟人自产的蜂蜜总格外让人放心,亲朋好友纷纷向他订蜜,几百斤蜂蜜两三天就被一抢而空,刘飞大赚一笔。
在老家,除自己外,刘飞所知道的职业蜂农只有一位,不少养蜂人都只有一些“养着玩儿”的散蜂。相比于其他农业项目,养蜂具有一定的特殊性。根据刘飞的经验,个体养蜂户不会在某个固定的地点有自己的厂房,人和蜂也在不同的蜂场中不停移动,很难达到国家对相关农业项目的扶持标准。刘飞听说过一些农业项目补贴,但是他“只想着实打实地把蜜蜂养好”,从未动过申请补贴的念头。
4月初,南下至四川遂宁采五倍子蜜。5月初开始北上,先到陕西采洋槐蜜,半个多月后,前往甘肃采黄芪蜜和党参蜜,一直停留到8月初。8月到10月,来到广阔的若尔盖草原,这里有大片大片的草花。10月便回四川,在蜂巢门口装上脱粉器,收集蜜蜂腿上的茶花粉。一个月后,又前往四川眉山采枇杷花蜜。12月中旬,刘飞终于完成了一年的奔波,返回老家越冬修整。
十年前,刘飞和自己的第一箱蜜蜂不期而遇。那年,他在成都上班,偶然在小区树洞里发现了一窝野蜂,惊喜又好奇。他认识养蜂的朋友,早前就对养蜂有些兴趣,对蜜蜂也有一定了解,便拿来工具,将这窝野蜂取回家养着。于是,每天观察蜜蜂飞进飞出,成了刘飞的一大乐趣。“这些小玩意儿也不需要我咋管,自己便知道飞出去采蜜。”
蜂蜜的应用场景很广。作为甜味剂,蜂蜜为各种糕点、饮品增味。同时,由于营养丰富,蜂蜜也被许多消费者当保健品。每到一地,刘飞的蜜蜂们可以为他生产几千斤蜂蜜。蜂蜜的经销主要有两条路径:一是零售,二是批发。通常,固定的顾客是刘飞的亲戚朋友,他们会主动联系刘飞,预订几罐蜜。除此之外,蜂场附近的居民、路过的游客都是潜在的消费者。
不久,孩子呱呱落地,老大两岁的时候,又有了二娃。家里人丁多了,不得不买房。双方的老人出了些钱,又四处借了些,勉强付了首付,剩下的小两口自己慢慢还房贷。刘飞收入不稳定,幸好媳妇还有比较稳定的工作,县城生活成本不高,每个月还了房贷,还能勉强维持生活。“慢慢还,房贷总是越还越少的。”刘飞说。
有一次蜜蜂分家,蜂王飞出蜂箱,停在了刘飞身上,其它蜜蜂紧随其后,不一会儿,刘飞头上身上便停满了密密麻麻的蜜蜂,没有一寸皮肤裸露在外。幸好分家的蜂大多都吃得饱饱的,肚子无法弯曲,蜇不到人,刘飞才免遭一劫。
第一年专职养蜂,刘飞赚了不少。那年,到蜂蜜收成的时候,批发商会提前打电话来,普通的蜜能卖40元一斤,质量高一些的能卖上50元,零售价格甚至可以达到100元每斤,刘飞一共交给收购商2780斤。但这样的好光景仅仅持续了一年。第二年开始,收益便不容乐观,有时甚至入不敷出。
零售的蜂蜜占比很小,一方面,亲朋好友数量有限,每年固定向刘飞购买的数量并不大。另一方面,由于蜂蜜容易造假且不易识别,普通消费者对蜂蜜零售的戒备心非常强,很少通过陌生的渠道购买蜂蜜。刘飞的大多数蜂蜜被批发商收购。近几年,刘飞所接触到的蜂蜜收购价不断下降,抛开成本,利润便寥寥无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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